《飞行中》
破镜重圆 写一个平淡的旅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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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中》
1 preparing
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
这是钟辰乐的恋爱信条。
但他打破了第一条 —— 准确的说，应该是曾经打破了第一条。
初恋轰轰烈烈谈了六年，散的时候没半点水花。
他以为自己会闹上三天三夜，但现实是分手后的第二天早晨他照原样吃早餐、上班、吃午餐、下班。辰乐感觉自己就像把某个人从自己的桌面拉到了回收站，一个右键就点击了“清空”。
而此时此刻，他正盯着手机屏幕对着那个似乎没被完全清空的人的聊天页面犯难。
分手已有半年，九个月前，旅行社为了促进旅游业恢复，推出了情侣定制旅游套餐，绝对的优惠价格，筹码是，不是短时间便能出发的旅游计划，并且出发时，不是情侣本人前往不作数。
小情侣在大学的时候就一直计划着要去一次日本北海道，碰上这样那样的困难只好作罢，这回总算是抓到了机会。
可是北海道怎么能夏天去呢？那必须是冬天啊！他们约定好一起去看函馆的夜景，看札幌的雪，泡温泉，然后在圣洁的水之教堂前誓约。
越想越兴奋，两个人一起交了钱，在夏天不久刚开始的季节，白色短袖挨着黑色短袖，肩膀挨着肩膀，他们曾经约定过在冬天一起去见梦中的风景。
却在夏天还没结束的时候便分了手。
这件事在他们彼此的脑海里早被遗忘，直到今天早上钟辰乐收到旅行社发来的短信，他一拍脑袋才想起这回事来。
他觉得好笑，非得定时间这么老远的行程。
预定时旅行社再三强调必须本人出行，否则所缴金额全数作废，恕不退还，是自己男朋友拉着自己手签下的字，没有半点迟疑。
现在好了，这会儿他前男友是不是已经有了新欢他都不知道呢。
作废就作废吧，已经是消失在彼此生活里的前男友，何必因为这点钱扰了各自的清欢呢。
是吧？
……
……
……
—— 这钱我凭什么不要了？
钟辰乐一天的工作下来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怎么就不能要了？怎么就不能去了？我是非你陪着不能去这札幌了是吧？
更深言之 —— 这钱对刚入职场一两年的钟辰乐来说也不算是一笔小数目。
这是钟辰乐现在在沙发上盯着“朴志晟”聊天框一边咬手指的主要原因。
“……”
钟辰乐皱眉头，大概就这么和旅行社的短信来回切换了十几次窗口，最后敲敲屏幕，在短信发出去之后左滑删除聊天框，接着把手机直接丢到沙发上，跑去洗澡了。
当然，钟辰乐也没抱太大希望朴志晟会回消息，朴志晟也确实没有回消息，那样大概过了三天。
这阵朴志晟在釜山公司忙里忙外，短信多起来他连亲友的短信都忘了看，有要紧事他也都通过电话、邮件联系。
辰乐的短信他看了，大概是在第二天早上看到的，他想回复，但是惊讶又疑惑的他不知道从哪个音节开始输入，然后就被一个电话扯回了工作，也就忘了这茬。
【钟辰乐：【图片】】
【钟辰乐：旅行社的短信，北海道，两周后，不给退钱，休假，去不去？】
再度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三天后，原因是辰乐又追加了信息。
【钟辰乐：不用去了，当我没说。】
这会正好朴志晟洗完澡在看手机，秒读之后的五分钟，他发过去了一个问号。
【朴志晟：？】
【钟辰乐：旅行社说北海道那边的名额满了，换成关西的了】
【钟辰乐：无所谓了】
【钟辰乐：退的钱过阵子我发你银行卡】
朴志晟一边拿毛巾摸索着未干的发尾，一边鼓着腮思考了一下，然后他敲敲手机屏幕。
【朴志晟：没事，关西也行，我去。】
2 Boarding preparation
和分手六个月的前男友一起去旅行—— 这像话吗？
钟辰乐看着朴志晟发来的消息疑惑。本来他就是为了那钱赌气，好吧，可能也有点因为自尊心而赌气发的短信，没想过消失半年的前男友不但没把自己拉黑甚至还同意要和自己去旅游。
他突然觉得他俩当年走到一起颇有理由，放不下对彼此的胜负欲，斗着斗着就走到了一块。
为啥就还没变？
【钟辰乐：哦，时间近了再发具体消息给你。】
【朴志晟：行】
钟辰乐下一秒点开黄仁俊的聊天框，他抓了抓翘起来的头发。
【KHCHENLE：我要和朴志晟去日本了。】
【人：？】
【人：啥时候？】
【KHCHENLE：两周后】
【人：？？】
【人：你脑子抽了？】
钟辰乐正想把旅行社短信截图发给黄仁俊的时候，黄仁俊火气冲冲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悉数招来。
“ 那破旅行社坑你们呢啊？你们也是傻，让你们签字儿就签，你们不考虑一下风险度吗？万一他倒闭了呢？要不要你黄哥给你起诉一下旅行社啊？”
“ 怎么，我们黄大律师还跨国接国际案件啊？”
钟辰乐打趣儿。
“ 哼，我倒是想！服了你们俩小傻蛋！再说了，你别逼我坐飞机过去敲你那木鱼脑袋，谈了六年的男朋友无痛无痒分手后直接消失半年，连个影儿都不见，逢年过节连个祝福短信也不发，这会说要去旅游就去了？你不怕给人骗财骗色啊？”
“ 什么财什么色，我都没有。”
“ 钟辰乐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仁俊气不打一处来把电话挂了，然后在微信上发了几个卡通狐狸发怒表情包，说他要去整理案件证据了，没空理傻蛋的事儿。
然后过了半小时他又发信息叫钟辰乐记得下反诈app。
钟辰乐笑笑。
两周的时间过得很快，朴志晟和钟辰乐的聊天框只停留在只言片语对旅行信息的交流。至于具体的旅行地点之类的，他们彼此也不沟通，从前出去玩，一般默认辰乐会做安排。
而这回，彼此都忙，辰乐想着大部分交给旅行社就好，本身想去的也不是京都或者大阪，热情消退大半。
直到出发当天，朴志晟都恍惚。
发了疯似地把工作提前处理好，前几天还在和客户方案斗智斗勇到凌晨三点，今天怎么就站在了机场，马上要和前男友一起踏上前往异国的飞机。
他觉得自己该不会中了邪吧，可能还在做梦。
他抬起手机看，6:02。
还是来早了些，他一边思索着辰乐什么时候到，一边自己先把行李托寄好、取好登机牌，没进安检，只是站在机场航班信息的大屏幕下，抬头看着几十趟与他无关的航班信息滚动。
钟辰乐拖着步子在机场出现时，他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一瞬间就不想看屏幕了，就是看向某个方向时，有个人也抬了头看他，眼神就对上了。
志晟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摇了摇。
对面的人就慢慢地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半年未见，想念说不上，只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默契像马上破土而出的芽，怪异地卡在彼此的心中。
“ 都托运好了？”
“ 嗯。”
“ 那你去登机口等我吧 ”
“ 嗯。”
和初恋前男友见面不到三分钟又分别，钟辰乐起得太早，脑袋还没来得及开始运转，早上醒来他只觉得应该让黄仁俊联系一下N大的校友，帮他起诉这个旅行社，非但签奇怪的合约不说，出发的飞机安排在七点半，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匆匆带上行李来到机场，远远看见前男友的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应该先起诉一下自己的脑子比较好。
朴志晟过了安检，在N登机口附近的大躺椅躺下，他看着本来雾蒙蒙的天差不多透出来一点光。
他闭上眼睛思考刚刚发生的 ——他时隔半年见到了钟辰乐，有什么变化呢？没什么变化，半年能改变人多少，又不是青春期抽条的小孩儿了。还是爱穿那条裤子，背那个包，从夏天到冬天的变化就是多了一两件外套。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他猜辰乐醒得太早，估计还在愣神。
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从男友变成前男友的呢？
朴志晟第n次在脑里开始倒带，也非什么离奇的原因斩断了六年的恋情，他们一起度过高中、大学，和所有成功的大学情侣一样手牵着手步入了职场新世界，他们大学的专业不同，志向不同，进入了不同的大公司实习。
一开始彼此都有不适应，但也都能在彼此的鼓励下一起克服。
毕业选择留在首尔的辰乐对职场里变本加厉的前后辈文化越发苦恼，而志晟总会抚着他的背告诉他，再忍一阵，度过实习期会好些。
实习期是度过了，但志晟却没办法留在首尔了。
志晟进入了梦想的公司，实习了半年之后终于得到了转正的机会，但工作的地点不是首尔本部，而是釜山分公司。
朴志晟在饭桌上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辰乐嘴里的米粒差点掉出来。朴志晟一边抽纸巾给他递，一边笑说，没事，我拒绝了，我不去釜山。
“ 那转正怎么办？”
“ 就，再看看呗，不行我就再找别的公司就行了，再从实习做起嘛，没什么的—— 你专心吃饭。”
钟辰乐想说什么，但提一句朴志晟就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愿意再讨论了。
辰乐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最终，在第二天晚上，他起来悄悄打开志晟的电脑，打开他的邮箱，看到草稿箱里未发送出去的邮件，又看了看已经添加好的附件，对着电脑屏幕呆了一小会儿，然后悄悄点了发送。
朴志晟第二天上班上司高兴地握着他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同事了”的时候，他脑里好像被灌了一瓶气泡水，无数的泡泡在炸开。
他忍着一肚子火回到家时，辰乐也刚下班不久，拿着手机在看外卖。
其实他早就预想好朴志晟知道了之后会发脾气，但是他还是故作平静。
“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平静在晚饭结束十分钟后被打破。
“ …… 去釜山挺好的啊，不是你一直想留下的公司吗？”
“ 我说了我要去了吗？我不想去 —— 我想和你留在——”
“ ——朴志晟，你能不能别老拿我说事儿！你想去就去，你这样弄得好像我绑住你似的！”
“ …… 我……你 ……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你！行吗？是我的事，我就是不想离开你而已！”
钟辰乐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接不上话。
“ 我去釜山了，我们怎么办，你可以一个人生活，那我呢？那我们呢？我们只能做周末情侣吗？我不想，我不想！” 朴志晟开始掉眼泪。
“……”
辰乐无言。
“ 可你连文件都准备好了，不然我也发不了那封邮件。”
辰乐在他的肩膀被朴志晟捏疼的时候慢慢地说。
朴志晟在一周之后就去了釜山，那会儿他们还没分手，真正分手是在远距离恋爱的第三个月，朴志晟在第八个周末从釜山赶到首尔的晚上，辰乐摇着装着果汁的玻璃杯，坐在小咖啡厅里，看着志晟疲惫的脸，轻轻地说。
“我们分开吧。志晟，我们分开吧，我累了。”
朴志晟就这样闭着眼睛在脑里回放完他们分手前见面的最后一幕，觉得太阳穴有点紧，他揉了揉，叹了口气。下一秒觉得往事已随风，现在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怎么和辰乐度过这诡异又令人期待的旅行。
其实也并非什么必须要去的地方，甚至还被更换了理想目的地，只是被工作麻痹久了，他也确实想找个时间出去透口气，他现在觉得，辰乐就像午后突然出现在树下的兔子，然后领着他跳进那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兔子洞。
朴志晟觉得眼前一暗，睁开眼的时候，是辰乐在看他。
兔子突然出现了。
“ 走吧，可以登机了。”
“ 哦，好。”
3-1 take on
有多久没坐飞机了？不知道。
分手之前志晟每个周末都坐飞机从釜山到首尔，没有半句怨言。自分手之后朴志晟很少回到首尔去，一方面因为工作忙，另一方面也没什么其他要见的朋友，周末不如自己呆着清净。
朴志晟挨着辰乐肩膀坐下的时候，他才想起这大概是第一次和辰乐坐着飞机去别的国家旅游。辰乐说想坐靠窗的位置，便把里头的位置让给他。
辰乐显然睡眠不足，一上飞机就靠在窗边缩成一团开始补觉，快降落之前朴志晟小心翼翼把手伸过去打开机窗罩的时候，看到辰乐因为突然出现的光皱了皱眉头，把头往里埋得更深，像只猫。早晨的光照在辰乐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志晟透过机窗看到云飘在城市的上空，机舱里干燥的空气提醒他还在现实，只是他现在怎么觉得好像很不真实，像乘着飞机来到了生活的上空，把烦恼都留在了地表。
落地，过海关，取完行李，坐车再打车到酒店都没什么困难，那个糟糕的旅行社在这会儿意外的靠谱，发来的资料一应俱全，连怎么买jr车票都标注好，抵达京都的酒店的时候大概是中午十二点。
虽然辰乐还有点迷糊，但在入住酒店的时候，他倒是细心，问前台把旅行社“情侣套餐”里的大床房换成了双人床房。
进了房间辰乐 “ 呃啊啊啊啊啊 ” 一声哀嚎直接扑在床上睡着了。
朴志晟只觉得无语，那也没什么法子，他就靠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刷手机，看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看着辰乐在床上来回变换几个姿势，最后还是摆成大字睡得安稳。
大概俩小时后，房间里安静得出奇，朴志晟戴着耳机，辰乐醒了也没起，只是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呆呆的。
朴志晟偏头一看。
“ 醒了？”
他摘下耳机。
“ 朴志晟 ”
“ 嗯？ ”
“ 你带了几件外套？”
“ 两件。”
“ …… ”
“ …… ”
“ 第一，除了旅游的事，不要过问近况。第二，不要对行程抱怨，我没怎么参与。第三，结束之后就结束，没有别的意思。第四，不要越线。”
钟辰乐对着空气讲话，伸出手指在空中一个一个往下掰。
“ …… 第五，旅游期间你要穿你今天这件外套的时候，先和我说。”
辰乐指了指朴志晟脱下来放在桌上的大衣，又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
朴志晟本还严肃，听到这段直接笑出了声。
因为他今天穿的外套，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给辰乐买了件类似的，一开始还抱怨辰乐穿得次数少，只是没想到旅行他也还带出来了。
他想了想两个人同时穿这件外套的场景，大概就像大学生买情侣t一样幼稚得可爱，像把“我们是一对”刻在背后让每个人都看到。
“ 好 ” 志晟笑着答应，但很快收起了他的爱心嘴，因为辰乐在瞪他。
这点经验朴志晟还是有的，他指了指桌子上的牛奶和面包。
“ 给你叫了点吃的，你吃点。”
辰乐听了把眼神收回，慢慢爬下床去够那瓶奶，然后开始吃面包。辰乐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他盯哪都觉得有点尴尬，又摸出手机看库里的比赛了。
朴志晟看着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和翘起来的头发，又想笑了。
3-2 enjoy your flight
再出门的时候是下午四点，理由是辰乐补觉已经错过旅行社本来推荐的午餐时间，之后的行程也无所谓有没有按照计划走了。
旅行社负责订好机票酒店，五天三个地点，具体的行程还是要本人做决定，这是“半自由行”。
本来就是出来休假的，虽然辰乐是计划型，但他觉得志晟估计平日也累得够呛，倒也不逼他和自己暴走了。
酒店离清水寺不远，虽然天气冷，雪刚停不久，但旅行讲究一个观光，他们打算就逛着过去。
志晟围着白色的围巾走在辰乐身后，他不问，就只是跟着辰乐走。
“ 我们要去清水寺。” 辰乐突然转头和志晟说。
“ 嗯，好。”
志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的目光都放在周边的事物上。明明日本和韩国离得那么近，为什么东西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就算是街边的邮件筒看起来也像从动漫里剪出来的一样。
他们路过一条商店街，也像动漫里一样，大大小小的、五花八门的店铺支着不一样的招牌。下午四点，店家们已经开始熙熙攘攘张罗傍晚的生意，很是热闹。
朴志晟这回是真的被吸引住了，在他看来真是眼花缭乱，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这家地上还摆着一箱又一箱的水果，用马克笔写着醒目的价格，下一家则又把门掩起来，门口只摆着一个小展板示意它是一家咖啡厅。
朴志晟的脚步随着他看不过来的风景放慢，他一会又看到文具店里摆着猫咪信封觉得可爱，一会又闻到香香的味道，在想会不会有鲫鱼饼。
辰乐总觉得在走走停停，就干脆放慢脚步和志晟并排走，好在他思绪游走的时候可以让他跟着自己的脚步。
并排走的结果是志晟的碎碎念听得更清了。
“ 哇……这个，在动漫里见过？是年糕的一种吗？好像在韩国也有差不多的……但是看起来又好像不一样……”
“ 东西就这样摆着不怕被人拿走吗？不过大家应该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吧哈哈 ”
“ 这个招牌好可爱啊，门也是，大家真的能注意到吗……？”
“ 嗯嗯 ……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好香啊看起来…”
辰乐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碎碎念，着实是不习惯，而且清水寺六点就关闭了，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来一趟草草参观了事。
“ 朴志晟。” 辰乐忍不住了，停下来盯着朴志晟。
“ 你想吃的话就去买。”
朴志晟听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鬓角，跑到窗口时，回头向辰乐伸出两根手指，歪歪头。
辰乐摇了摇头。
志晟转回去，那是辰乐说他不要的意思。
等待的时候辰乐又想了一下，好像也没见志晟吃午饭。
然后他摸了摸鼻子。
朴志晟如视珍宝捧着可乐饼跑过来的时候，嘴里哈的气团成一团飘在空中消失。
然后他们继续走，朴志晟咬了一口，哈出更大一团热气，大手捂住半张脸。
“ 哇 ……” 他转头看向辰乐。
“ 这个，很好吃！” 他非常真挚地看着辰乐。
辰乐看向朴志晟，他觉得有点混乱，就是，好像有一瞬间回到了高中，或者大学，或者半年前。
“ 这样啊。” 辰乐不咸不淡地回。
走了二十来分钟终于来到清水寺，人还没到一股浓浓的抹茶味便扑鼻而来，通往寺的斜坡周边也布满了小店，卖的无非是一些观光品，或者是特产之类的。这回辰乐不让志晟留恋了，抓着他就往清水寺走。
夕阳开始染黄天空，蓝色搅拌着一些橙色和黄色，就散在半空中。路上是被扫开的雪，还有落在高高低低房檐上的白。
其实他俩也都没什么信仰，只是当一个景点参观，按钟辰乐的话来说，那叫来都来了，体验一下。
买好参拜券，入了门拜访之前要在净水池洗手漱口，朴志晟看着钟辰乐按照旁边的指示，把袖子撸起，露出白皙的手腕，然后拿起长长的木柄勺，舀了水往另一只手浇，另一边也是。泉水对下雪的天气来说还是太凉，辰乐没忍住嘶了一声。
然后辰乐依着顺序，又舀一勺水，倒在自己左手上，送到嘴边，动了动嘴唇喝进嘴里，蹲下去，含了含便吐出来。
清透的水顺着嘴唇、顺着嘴角全数流到了池子沿边。
辰乐蹲着抬头看朴志晟，眼神问他怎么不照着做，可他不知道朴志晟光盯着他的嘴角看了。
礼数做完，走上前去，日本的寺庙倒不像中国的那般，比起浓浓的烧香油的味，散着一股像草药一样清清浅浅的味道。他们走到参拜的地方，学着别人，投入了硬币便拍拍手双手合十。
他们没有看彼此，都只是闭着眼，在沉默三十秒内，他们不知彼此在内心许了什么愿，也不知是谁先睁开了眼，他们便结束了这个仪式。
来了寺庙就是要求个签玩玩的，更何况日本的神社也卖些这样那样的御守，求个心理安慰也是好的。
辰乐拿起签筒甩了好一会才甩出根签来，是大吉，辰乐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奴起嘴点了点头，拍了张照发给黄仁俊和李马克，就开始根据签上他仅看得懂的那几个汉字推测讲了些什么。
志晟抽了个吉签，他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个结果，“吉”可能是签筒里面最多的，他摇晃那个签筒的时候，总觉得他的思绪和筒里俩百来支签一样互相碰撞，哗啦哗啦。
走的时候他们也买了一点纪念品，不过是分开买的。
来的时候直奔目的地，从清水寺正殿走出来的时候也不过五点来钟。清水寺的北侧便挨着地主神社，小小一个地方倒是不断有年轻男女踏进踏出。已经昏暗的天，地主神社前“良缘祈愿”的灯箱倒是扎眼。
“ 地主神社是良缘神社呢。”
朴志晟也看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钟辰乐好一会没回，朴志晟又补充 “ 里面有俩块相距十来米远的石头，听说蒙着眼睛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去摸对面的石头，就能得到真爱。”
钟辰乐听完民间传说倒是有点来了兴趣，抬眼看看朴志晟。
“真的？”
朴志晟觉得好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 那要不就进去看看吧。” 志晟顺着说。
本来辰乐没想进去的，毕竟是良缘神社，进去的目的显而易见。他暂时不想管这些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毕竟好几年的初恋都没给他换来什么好结果。但是转念一想，反正我单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是辰乐啊，哪有人会和前男友来恋爱神社的？
比起清水寺，地主神社真的只是小小一角，大部分空间都让给了那俩块石头，不断有人加入民间传说的队伍，在两块石头中间闭着眼，笑着走来走去。
亲眼见证了俩石头长什么样，钟辰乐的好奇心已经被满足了，本来就想这么离开，但是转头看到朴志晟很虔诚地在不远处祈祷。
求什么呢？
还能求什么呢，求他的良缘啊。
钟辰乐在内心自问自答，然后就看朴志晟结束祈祷挂着笑容走过来。
“ 结束了？摸好了？”
“ 没有，没摸。” 钟辰乐迈开步子走向阶梯。“ 麻烦。再说了只想看看石头而已，倒也没什么执念。”
朴志晟抿着嘴回头看了看刚刚参拜的地方，跟上辰乐的脚步，结束了他们这个景点的巡游。
晚上他们在小巷子里吃了寿喜烧，店是辰乐先预定好的。拨开布帘子猫着腰进去，古色古香的店大概开了八十来年，走在木地板上都吱呀吱呀响。几乎是饿了一天的两人牛肉拌着米饭倒是吃得心满意足，话没聊多少。一方面是他们尴尬的关系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另一方面是妈妈桑在场为他们煮牛肉，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外人在场觉得有点奇怪。
饭后他们走去鸭川散了一下步，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两岸的灯火，木质的阁楼挂着黄色的灯笼和光，人门坐在岸边，就和对岸的人遥遥相望。
辰乐在想，什么时候来不好，春天的鸭川有樱花，秋天的清水寺有枫叶，夏天那也有花火大会。
非得挑冬天来，冬天来。
你干嘛要答应我要来。
钟辰乐思绪绕着又怪到朴志晟头上。
朴志晟只是看着岸边的人们，想着他今天净和辰乐来一些“ 情侣圣地 ”了。明明早就已经不是情侣了啊。
第一天的旅程不紧不慢结束了，走了好些路，两人都早早睡去。
3-3 tell me if you need my help
第二天早上，大概是八九点钟，朴志晟还在睡梦里，就觉得有人叫他。
“ 志成。朴志成。”
是辰乐在叫他。
“ 嗯 —— ” 朴志晟眯着眼皱着鼻子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看见辰乐定定地站在他床边。
“ 起来了。”
这句是韩文。
“ 嗯 ……” 朴志晟迷糊地应下，脑袋是又倒回了枕头上。
辰乐很少用中文叫他，因为一般来说叫他就是有话讲，叫一句中文名，又接一句韩文，不是很奇怪么？
但他也是会这么叫的，“ zhì chéng ”，比如在他只是想叫他名字的时候，或者是很稀有的吵架的时候，“ 朴志成 ”后接的就是他听不懂的话突突地冒出，或者是着急的时候，母语技能就会被调动，又或者在…………
嗯。
大早上想这些可不好。
朴志晟脑里有的没的倒来倒去还是爬起来，因为昨天晚上辰乐就和他说早上找了一家想吃的京都早餐店，十点就不再接客，提醒他今天早点醒。
其实志晟也可以不去，除了早饭之外，今天是他们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分开走，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必呆在一块儿。
志晟洗漱完清醒了，看见辰乐收好了行李坐在床边喝盒装牛奶，晚上要坐车去奈良了，酒店是旅行社安排。
他看了一眼辰乐身上的大衣，又打开行李箱抽出来另外一件夹克。
还要我提前说，根本就是自己做决定啊。
朴志晟一边把大衣塞进行李箱一边想。
早餐店位于京都市的中心，过去也方便，今天天气很好，冬天的天蓝得干净，飘着些许云，晚上下的雪还没化，在日本完整的一天算是开始了。
依旧是不大不小的店铺，带着一个小小的庭院，植物在冬天也被打理得有生机。
他们运气好，上一桌正好离开，空出了一个窗边的位置，窄窄的桌子细细的椅子，朴志晟面对着坐下来的瞬间他的膝盖撞到了钟辰乐的膝盖。
朴志晟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抱歉，疼吗。
钟辰乐只是摇摇头。
早餐是定食，也就是套餐，给你什么吃什么，不同款式的盘子摆着不同的菜品，小小的，很精致，左右各放一杯冰水一杯热茶（辰乐倒是有点疑惑这种操作）。米饭、盐烤鲑、味噌汤、玉子和好几碟小菜。在这么冷的天气下，来顿热乎的确实是不错，菜品调味都咸淡适中，在早上吃也不会觉得有负担，朴志晟一边吃一边满意地点头。
然后说：“ 不愧是辰乐。”
辰乐听到时低着头夹鱼肉呢，但也还是笑了，露出一边尖尖的牙。
饭后他们便分别，辰乐拿手机打开旅行社的文件翻来翻去，看着天气好，决定去岚山看看。
出了车站走一小段路便是保津川游船，说白了就是人力小木舟，带着点漂流的意思，和不认识的游客一起坐在那木舟间，船夫卖了力带他们在溪谷间行走，碧绿的水混着落叶。
辰乐吸入一大口溪间冷空气，看着红里夹杂着灰的两岸树叶，全然没反应过来船夫那句喊是在提醒他们注意急流，好嘛，确实是被喷了些水。
下船走了一段便是岚山了，岚山的竹林出名，那竹道两边的竹像是要冲到天上去似的，但又齐齐地生长着。辰乐抬起手机拍了一张，依旧是给黄仁俊和李马克各发一张过去，黄仁俊也回了他一张照片，是他桌子前叠成一叠叠的案件材料。
钟辰乐没良心地笑笑，思索了一下又点开朴志晟的聊天框，这才注意到半小时前朴志晟就发来了一张照片，他点开眯眼睛看那几个汉字，上面写着“猫猫寺” 。
钟辰乐念着读出声的时候，朴志晟又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是寺里的猫，但感觉拍摄距离并不是很近。
辰乐回了他两张岚山的风景照，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钟辰乐路过岚山的小吃摊的时候，看见了有在卖鲫鱼饼的，仔细一瞧鲫鱼饼竟然是圆的—— 真不像话，他这么想。
独处的时间各自都过得很好，二人再见面已经是晚上八点，在酒店取了行李便搭上去奈良的铁路。
外头很冷，车里的暖气倒是开得足。票是志晟买的，自然是连坐，虽走的不急，岚山毕竟也是山，辰乐两天暴走下来小腿发酸，人也累得不行，又是刚吃饱，暖气一熏就想睡觉。
盯着窗外的眼睛一睁一合，慢慢的。
“ 困吗？”
朴志晟问他。
辰乐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睡吧，到了叫你就是了。”
辰乐点点头。
当然，靠肩膀这种事情不适合发生在已经分手的恋人身上，辰乐又是缩进自己的卫衣就开始打盹。
朴志晟乘他睡着的时候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
然后对着空气、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喊他名字
“ 辰乐，钟辰乐。”
入住新酒店的时候也快十点钟了，依旧是被更换成了双人床——但对他们其实差别也不大，毕竟两天下来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是不会发生什么的。
辰乐在车上睡了会倒是精神，进了房间收拾了一下就说要去便利店，他问志晟有什么要买的吗，志晟说完没有之后就去洗澡了。
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辰乐就拿起衣服进去洗澡，朴志晟也有些累，一边吹头发，间隙看到放在自己那边床头上的东西，一瓶午后的红茶和一个布丁。
然后他又呆呆地笑了。
奈良是个小城市，但因为奈良的鹿出名，所以人们也不愿意错过。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两个人就一起去奈良公园了，来都来了，看鹿是必须的。
朴志晟拿着仙贝弯着腿慢慢在鹿面前挪动的样子，真的很好笑。辰乐在一边还悄悄推他，吓得朴志晟一边呀呀呀一边回头瞪辰乐。
“ 你怕啥呀，他又不咬你。”
辰乐摇了摇手里已经空了的零食袋子。
“ —— 喔还是咬的。”
他看向了一旁 “ 小心鹿咬人” 的警告牌。
结局是什么，结局是面前的鹿不吃朴志晟给的仙贝，是背后的鹿偷偷叼走了朴志晟放在后口袋的钱包。
辰乐看见了就啊啊啊大喊然后和鹿抢，从鹿口中夺回的钱包残破不已，里面的钱还被咬破了几张。
辰乐拍了拍志晟的肩膀。
“ 节哀，节哀。”
由于辰乐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什么山，也不愿意再去看什么社，两个人就在奈良公园晃荡了老半天，中午吃了鳗鱼饭。晚上在奈良巷子里的小小一家烧鸟店里解决晚饭。
居酒屋里不喝酒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是辰乐思考再三还是点了一杯姜汁汽水，然后给朴志晟点了杯梅子苏打。
旅行本来就是抛开生活的一切，来到了没有烦恼的异空间，可不能让酒精再度冲昏头脑。
烧鸟串确实好吃，热腾腾的，就算是不聊天，也总会源源不断有新的菜品端上来。
其实三天下来他们也并非什么话都不讲，只是也只讲讲眼前的事情，比如说，为什么要吃提灯，我不理解，但是我还是会试试看，之类的。
早早吃完晚饭就又要去往新的酒店，奈良一天倒也不算匆忙，至少到大阪的酒店的时候还有些时间。
本来旅行社给安排了大阪环球影城的行程，辰乐估计志晟也不是很能玩那些游乐设施，心想着不要扫了兴，就要求旅行社把环球影城的票价添到了最后两晚的酒店上。
好家伙，这一换，给换作了温泉酒店。
辰乐踏进酒店木质大门的时候就觉得今天换房估计就没那么顺利了。
他预估的是对的，酒店的房间都是要提前订好的，不给换。
辰乐黑着脸拿着房卡让朴志晟跟着他走的时候，朴志晟倒也是猜了个七八成。
大床就大床吧，又不是没睡在一张床上过。
辰乐两眼一闭扫开了房门。精致温馨的小房间，暖黄的灯光，淡淡的熏香，以及挂在衣架子上的两套浴衣。
就让温泉水冲洗掉一切烦恼吧—— 辰乐放下行李就说他要先去泡温泉，然后告诉朴志晟，他回来之前，不准他去。
“ 哈哈，你害羞什么，又不是没——”
哐。
辰乐把门关上了。
朴志晟觉得辰乐纯情得可爱，再说他也没什么坏心思，就算睡在一张床上，辰乐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他也不会做什么—— 也没那个身份了。
辰乐在温泉池子里发了好久呆，也不知道想什么，可能想他以前和朴志晟一起度过的日子吧，泡得他忘了时间，出浴时浑身上下连耳根都熟透了。
朴志晟看见钟辰乐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只得揉揉太阳穴，把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接力泡完温泉，辰乐率先上了床，床不能加，被子总能加。
辰乐早早卷着自己的那床被子睡去，朴志晟还在桌子那边刷手机，偶尔几个工作的短信弹出来，他还是要处理一下。
那些短信就像在提醒朴志晟 “ 醒醒！你现在在现实世界！不是梦里！”
是啊，不是在梦里，只是在旅游期间发生的一切美好，那是背离现实的—— 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弥补生活琐粹带来的崩塌的。
晚些朴志晟蹑手蹑脚上床的时候生怕吵醒了钟辰乐，好在他躺下时还能听到辰乐细微的鼾声。
同床异梦，不过如此吧。
他想。
3-4 turbulence
最后一天的行程均在大阪，依旧是日晒三竿才出门，他们先溜达去看了一下天守阁，大概就是名胜古迹的地方。建筑他俩看不出什么味道来，倒是路上零食吃了不少。
坐在旁边的公园里看那尖尖的塔。冬天公园有什么好看的呢，叶也落了，草也黄了。
偏偏要这个时候来。
偏偏来的这里。
那么不合时宜。
两人又相对无言的时候，看到黑压压一群人路过，带着吵闹的声音，是当地的学生来修学旅行吧。穿着绀色的制服，看着年纪不是很大的高中生们，推搡着，欢呼着，感觉获得了学期里最有趣的那几天。
辰乐撞了一下朴志晟的肩膀，说，你看，他们都拿着手机拍tiktok呢，我们那会儿，哪有这些啊。
朴志晟笑了一下说，是啊，现在小朋友的生活丰富多彩了。
然后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以前也很美好的。
话里有话。
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又开始在大阪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乱走。
比起去人挤人的景点，走街串巷才是感受一座城市最好的方式，他俩在这点上倒是契合。
大概也是下午四点左右，这回轮到朴志晟累了，他走一半，扯辰乐的大衣，扯得辰乐一个踉跄。
辰乐回头，朴志晟装无辜。
“辰乐啊—— 我不想走了——我们歇会吧。嗯？”
辰乐抿抿嘴。
他们走在大阪老旧街巷间，又走两步看见一家被绿藤叶环绕的咖啡厅，看着破旧却生活气息十足，天气晴朗但也确实冷，他不管不顾拉着人在户外走了好一阵确实不是很好。他又看了看朴志晟那水汪汪的眼，辰乐叹口气，说。
“那就歇会吧。”
这片街区大概都是老房子，年轻人或者其他什么人改造了这里的房子和街铺。至少在他们进门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一般，有点像来到了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
依旧是不大的空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抬高的木制的吧台，吧台后摆着各式各样的酒，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空间，酒的对面——店铺的墙被做成嵌入式书架，摆满了不同年代不同语言的书。屋子长长往里探去，摆着复古的家具，打字机、电话机之类的。复古的格调加上真复古的屋子，店里只有缓缓流淌的jazz音乐和杯勺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和细小地交谈声。
店里似乎哪里都有位置坐，这边可能摆着桌子，那边便是榻榻米，稀里糊涂点好餐，店员笑盈盈告知可以去阁楼。两个男人小心翼翼踩着木制台阶往上探，又是一番天地。不想盘腿坐榻榻米，他们找一个转角的沙发坐下。
店里的氛围过于悠哉，感觉紧张的神经也被揉开。朴志晟也只是转着眼珠子一边揉揉腿一边观赏店里大大小小的装饰。
辰乐点了杯柚子茶，志晟则是要了杯可可。
两个那么大的人倒是不爱喝咖啡，辰乐抿了一口热乎的柚子茶，盯着面前看不懂的书脊发呆。
朴志晟喝了一口热可可觉得自己命活过来半条。和辰乐出来玩没什么不好，就唯独他不乐意老走动，主要是天气冷，总得是要停下来歇会。
他歪头看旁边的辰乐，辰乐也在发呆，就是嘴唇微张着，然后眼神没有焦点。
他觉得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坐在辰乐身旁，就这么看着他。
他盯着杯子，热可可滑过他的喉咙，热热的。
朴志晟身子轻轻一斜，脸一侧，在暖黄的灯光下，厚厚的嘴唇贴上了辰乐的耳廓，一个轻轻的吻。
辰乐被突然贴上来的温度吓得一激灵，志晟也吓得一抖，他没想到辰乐的耳朵那么凉。
辰乐的瞪大了眼珠看朴志晟，志晟品不出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单纯的惊讶。
辰乐没说什么转过头去，但是志晟看到辰乐的耳廓慢慢染上粉色，他觉得自己好像往牛奶里加了一些热可可什么的，颜色就染开了。
半晌，辰乐用双手捧着柚子茶弯下身去喝，然后说：
“越界了。”
“ ……嗯。”
朴志晟答。
越界了，越界了又怎样？能怎样？
他们还是已分手的恋人，能越界吗？
不能吗？我们还彼此喜欢吗？那条线是由谁划定的呢？
时间过去半小时，他们就从咖啡厅离开了。品了半天的柚子茶，除了一开始一口，辰乐没品出啥味来。
晚上的行程是去心斋桥和道顿堀，来了日本一趟还是得逛逛商业区的。
心斋桥有个著名的格力高广告牌，辰乐说想拍照，朴志晟点开相机就弯着身子给辰乐拍，这会热情倒是高涨，一下子让辰乐侧一下脸，一下子又让他换个姿势，朴志晟老高大个人在那摆弄了半天。
至于成果嘛，辰乐决定还是只拍一下那个广告牌就行了。
到点了先是觅食，辰乐和朴志晟说，
“你知道吗，大阪的章鱼小丸子，好吃到话都说不出来。”
“ 嗯？真的吗？” 朴志晟歪头，没想什么。
直到辰乐接过刚做好的章鱼小丸子，上面的木鱼花片还在跳舞，辰乐先拿签子插了一球递给朴志晟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蹊跷。
朴志晟很自然地弯了身用嘴巴去接——这是他自找的——他不用签子，自然只能整颗丸子带走。刚出炉的章鱼小丸子在他的嘴里爆开，夹心流淌出来，烫着了整个上颚。热腾腾的章鱼小丸子在他嘴里和舌头打架，朴志晟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行，只是鼓着脸，然后仰着头不断吹气。
辰乐见状开怀大笑，眼睛眯成缝，露出齐齐的牙齿，一个劲的在朴志晟面前笑，差点把手里还没吃的章鱼小丸子打翻了。
小坏猫的恶作剧又得逞了——总是这样。
辰乐笑得肚子疼，他好久没笑那么开心了。
等朴志晟好不容易舌头和嘴巴跳完一曲poppin，把 “章鱼坏蛋” 吞下去的时候，他无语又气愤地瞪辰乐。
“谁让你下午偷亲我。” 辰乐吐吐舌头。
怎么那么记仇呢！
吃的就不再买了，原因是晚上酒店还安排了料理。辰乐吃完小丸子甩下一句“手机联系我要去购物了拜拜”就钻进了商业街里。
朴志晟其实也被家里人安排了购买药妆的任务，他自己倒是没什么购物欲，只是给自己多拿了几盒药膏。
辰乐就不一样了，辰乐虽然也不爱买衣服，但是他对新奇古怪的一些东西倒是颇有兴趣，比如说——面包模样的鞋子啦，篮球模样的灯啦，所以日本是他的购物天堂，他甚至能在一家店里同时见到零食、玩具、家具、药品、化妆品和大头的衣服。
所以辰乐真的有点流连忘返之意。
等他和朴志晟再度会面的时候，辰乐手里提了三个大袋子，满满当当的装着不一样的东西。
朴志晟站在路边有点无语，伸手去接，确实沉得慌，辰乐就随他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行李箱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赫——” 辰乐突然倒吸一口气。
朴志晟看他那模样笑了，又摇摇头。
“算了，回去的时候就先放我行李箱吧，我这没什么东西。”
再回酒店也有点累了，四天的行程玩得也算尽兴，想去的地方都去了，按照自己的步伐走，也算休息得当。
酒店招待了怀石料理，味道不错，辰乐说还好刚还吃了点别的，不然他倒是吃不饱。
等两个人吃完饭、收完行李的时候也已经不早，志晟决定再去泡一回温泉，毕竟明天就要回国了，觉得放松一下也很好，辰乐则就留在房间里简单洗漱。
等朴志晟穿着浴衣，拿了酒店赠送的玻璃瓶牛奶回到房间时，辰乐关了大半的灯，只留床头两只散着淡黄的台灯，但辰乐本人也没有在床上，他在阳台。
朴志晟拉开吱呀吱呀响的小木落地窗，窄窄的阳台，辰乐靠在木制的栏边，穿着自己的白色t恤，就拿了一件外套直接披在身上，脖子上绕着一条厚厚的白毛巾，洗了头发没有吹干，发尾吸饱了水渗出水珠来，贴在他脸上。辰乐又白又纤细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他侧眼看到朴志晟来了，就把烟掐了。
朴志晟不喜欢烟味。
“怎么在外面，外面冷。”
辰乐没看他，把嘴里最后一口烟吐出来，什么味儿呢？太冷了，朴志晟也闻不出来了。
“总不能在里头抽。”
“ ……”
朴志晟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为什么抽，不是对身体不好吗？压力大到需要学抽烟才能释放吗？
—— 你不是知道我不喜欢烟味吗。
“头发，还是要吹干，不然会感冒。”
朴志晟把很多话吞下去之后换了别的说。
辰乐没回，只是盯着大阪的夜景看，他总是这样，不和他讲话的时候，不看着他眼睛的时候，注意力就总是放在别处。
朴志晟被风吹的有些发抖，叹口气打算要回屋里。
“为什么不联系我？”
辰乐在朴志晟移动脚步的那刻问。
还是没有看他，就像他在问远处发光的建筑、或者楼下那棵树似的。
朴志晟像被那句话定住了一样，然后他喉咙发紧，不是没话讲，是太多话想讲——
联系你你就会和我复合吗？复合了我们就不会再分手吗？那你呢？为什么不联系我？为什么每次都要我主动？提出分手的人是你，为什么总是我要去挽留？
你又是以什么心态在毫无联系的六个月后那么平静地向我邀约？
空气好干燥，好凉，朴志晟看到随着辰乐的呼吸一些白气掉落在空气中，雾蒙蒙的。
朴志晟再一次、再一次把想说的话揉着冰凉的空气都藏进肺里，然后在眼泪掉出来的前一刻开口说。
“再被拒绝一次的话，就永远不可能了。”
就算是进行过这样令人费解和痛苦的对话，晚上睡觉时还是在一张床上的。
朴志晟迟来的后劲让他忍不住流眼泪，为什么不联系你呢，辰乐啊，我害怕啊，如果不去确认的话，你便是静静地在那里。如果伸手去抓住的话，害怕会像水一样逃走，落到大地，被吸入到看不到的地方，那样的话我可怎么办呢？
朴志晟躺在床上流眼泪，但又怕吵到辰乐，起身也不是，继续躺着也不是。
辰乐也没睡，他转正身子，闭着眼睛，把手伸过去，放在志晟的头上，轻轻地拍，然后说：
“ 志晟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4 take-off time
第二天早上也还是上午的班机，朴志晟和钟辰乐早早地起来，谁也没有睡懒觉，就是在一方起床洗漱之后另一方也跟着起了。
到机场的时候也还挺早，来的时候登机口候机时朴志晟是一个人，返的时候倒是多了个人和他一起坐在略显空旷的座椅上。
昨晚也不是睡得特别晚，只是心有点疲惫，可能身体也很疲累，四天的旅行下来，只有此刻是真正认真去感受身体反馈的时候。
辰乐闭着眼睛，朴志晟还和第一天那样，偏头望着航空楼大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天。
马上要回国了，飞机再次起飞到半空中渡过重重大洋之后再次落地便要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回国之后会怎么样呢？他和辰乐会怎么样呢？谁也不知道，想到这里朴志晟觉得自己的兔子洞旅程马上结束，兔子要离开了，留下他不情不愿地留念。
朴志晟转头又看了看他的兔子。
“辰乐啊。”
辰乐没有睁开眼，在鼻腔里发出几个音表示他在听。
“我在釜山挺好的。”
他望向辰乐那边，辰乐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回复，他继续往下说。
“真的，我真的过得挺好的，同事们对我很好，虽然工作多，但是我也已经适应了，有时候我觉得好像能稍微体会到一点这份工作的意义了。”
“没有关系了，我想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辰乐嘴唇张了张，但也没有说话，还是闭着眼。
“所以，所以辰乐啊，下次来釜山玩吧。”
“ 我带去你海边，我们还可以去坐缆车，你不是喜欢吃火锅吗，我们一起去吃海鲜火锅。”
“ 没有什么，就只是，过来玩吧。”
久久一阵的沉默，朴志晟拉过了辰乐的手，辰乐睁开眼看他，志晟用手指抹开辰乐握成拳的手，然后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什么，然后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信封塞到辰乐的手里。
辰乐疑惑的偏偏头。
他打开印着 “ 浅草寺 ” 三个字的信封，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浅蓝色的御守，带着一个铃铛，上面用金色的线绣着“幸”字。还有另一个，是朴志晟抽到的“吉”签。
“……” 辰乐看着小小的御守沉默，好一阵。
他用手摩挲着小小的御守，摸摸那个也很小的铃铛，他在想这个铃铛能发出多大的声响，又一会，他转过头去，对上志晟的眼睛。
“ 下次过来的时候，去北海道吧。”
“……好。”
“春天的时候也想看樱花”
“好。”
“ 夏天有花火大会 ”
“ 秋天也有好看的枫叶。”
“ 嗯。”
“ 一起去吧，我们。”
“从札幌开始，然后全部。”
【乘坐航班OZ115班机的旅客，您的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携带您的登机牌，前往25号登机口登机…………】
- end -
